植物园里春夏秋三季，锦葵科的植物很多，如果拒霜花(植物名木芙蓉，Hibiscusmutabilis)算作早冬季节的花的话，那么就是一年四季都能见到“锦葵”花开。锦葵科中能作观赏的物种，花朵硕大，颜色艳丽，招摇得很，是五彩缤纷中总是最突出最亮眼的那个。细数数，春天有蜀葵(Alcearosea)、锦葵(Malvacathayensis)，夏天有黄葵(Abelmoschusmoschatus)、箭叶秋葵(A.sagittifolius)、芙蓉葵(H.moscheutos)、木槿(H.syriacus)，秋天有秋葵(植物名黄蜀葵，A.manihot)、红秋葵(H.coccineus)，木芙蓉就算作冬天的了。如同孩子长大是个过程，这些花儿的开放，其实也会横跨季节，只能粗略分分罢了。扶桑(植物名朱瑾，H.rosa-sinensis)、吊灯扶桑(H.schizopetalus)、垂花悬铃花(Malvaviscuspenduliflorus)有幸生长在温室，仿佛总是在开花，但又不幸于背井离乡，只能在寒冷的夜里做做温暖的梦。

红秋葵蜀葵吊灯扶桑芙蓉葵

端午节，蜀葵花开（因而它也被叫做“端午花”），朴实而带些土气，一茎串丈，密密匝匝的花朵，结结实实地不遗余力地开放，红粉绛白，如它的作黏鼻子玩耍的功能一样，接着乡间地气。中秋节的秋葵，则像个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姑娘，高枝顾盼，透着雅致和傲气。芙蓉葵奇在花大，但色彩、姿态不过是放大了的蜀葵，甚至还不如蜀葵土得细腻。锦葵是这些花儿里面最精致和最有画面感的，匙形花瓣先端缺刻，从底到顶，底色从淡紫红色洇染到粉色，有时白色，上面有深紫红色、从整块至蜿蜒出的粗粗细细分叉状斑纹，像极了人体血管分布图。

蜀葵黄蜀葵

汉代前就出谱入诗、上桌下厨的冬葵（M.verticillatavar.crispa），不仅被大自然遗忘而没了野生品，也被曾经赋予它浓墨重彩的人们所遗忘了，虽说如今仍在湖南、四川、江西、贵州、云南等省有栽培以供蔬食，但毕竟大势已去。有消失了的，一定会有新出现的，比如原产印度的咖啡黄葵（A.esculentus），老百姓们称之“秋葵”或“黄秋葵”，在菜市场、超市、饭店竟然处处可见，嫩果主吃，花朵亦可食，涮洗涮洗蘸酱直接入口，俨然为新一代功能蔬菜；再比如原产美洲、非洲和亚洲热带地区的常绿灌木多花孔雀葵（Pavoniaintermedia），引进后，亦成可植可瓶可赏之物，狭长的红色瓣片，是以假乱真的苞片，而真正的花瓣暗紫色，藏在里面。

冬葵（图片来源见原水印）咖啡黄葵多花孔雀葵（图片引自网络）

今年木芙蓉花季后期，一段时间都是淅淅沥沥细雨，入夜会很大。打落了粉粉白白的花朵，可怜见冷水消香红，污淖掩风流。电脑前坐久了，愈发显得阴冷，便会想念那些雨间歇的午后，其实很弱的阳光。花卉园里早已不见几种花，可是海滨木槿（H.hamabo）的红色秋叶，竟然让人有猝不及防的惊喜，联想起它夏日黄色的花朵，顿时觉得这是个非常值得拥有的物种。于是，就去查了查资料，原来这是个只野生分布中国、日本、朝鲜海滩上的植物，或挣扎在时而干砂时而海水的潮间带的上限，或求生于嶙峋密布荒凉无余的礁岩石的缝隙。而在中国，也只在浙江濒临东海的宁波、舟山群岛可以看见野地里海滨木槿孤寂的身形，也因此，它成了浙江省省级保护珍稀濒危树种之一。如果有机会，你踏上长峙岛，悠闲地看海平面上日升日落，也许，你就能看见一树的黄色花冠渐渐变成橙红色，隐隐约约闪现中心暗红色的斑块。

海滨木槿秋叶

早年的《浙江植物志》记载了海滨木槿又名海槿和日本黄槿，不过《中国植物志》上找不到它。曾经，海滨木槿归属于生长在南美的Talipariti，这个属中被称为“蓝色马霍伊”的T.elatum，花成熟时会从鲜黄色变成橙红色，最后变成深红色，与海滨木槿相似，而其树茎内皮通常被称为古巴树皮，从前用来将成捆的哈瓦那雪茄打绑；又曾经，海滨木槿被定为黄槿（H.tiliaceus）的变种，黄槿是一种有内面基部暗紫色的黄色花瓣的植物，与海滨木槿亦相似。《中国植物志》的英文版中，灰白色树皮、叶片密被灰白色星状毛的海滨木槿，和黄槿并列于木槿属中。

海滨木槿Taliparitielatum（图片引自Wikipedia）黄槿（图片来源见原水印）

宋代梅尧臣有《咏王宗说园黄木芙蓉》，写道“水中兼木末，相拟有嘉花。玉蕊圻蒸粟，金房落晚霞。”明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曰：“木芙蓉处处有之，插条即生，小木也。其干丛生如荆，高者丈许。…。秋半始着花，花类牡丹、芍药，有红者、白者、黄者、千叶者，最耐寒而不落，不结实。”明王象晋《群芳谱》记载：木芙蓉“有数种，惟大红千瓣、白千瓣、半白半桃红千瓣、醉芙蓉、朝白午桃红晚大红者，佳甚。黄色者，种贵难得。”都提到了黄色木芙蓉，有人指向海滨木槿，然，如今的木芙蓉花色无黄，海滨木槿分布局限。花开8-10月的木芙蓉，同期展蕾的锦葵科黄色花种颇多，比如黄蜀葵、黄葵（A.moschatus）等等，故而古人会不会识辨有误？或者引园甚早？或者育种有道？不可轻易定论。

木芙蓉苏州平江路上的木槿

大雪节气，红枫岗上的槭树叶终于陆陆续续地红了起来，小山满了，人也满了。年年看红叶，岁岁不一样的心情，宛如满树的掌状叶，有青里透黄的，有黄里带红的，有红里晕绿的，还有红透如血的，各各不一。那远远的，已无人烟的花卉园，叶色已转为血红色的海滨木槿，习惯性地耐受着清静，也享受着寂寞，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落叶前生命最亮丽的过程，与开花一样。初冬的阳光下，安得冬至槿色。

(注：文中图片除标注外，均为作者所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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