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榆树,每年芒种前后,老榆树如盖的树荫下,就会一字排开六七个卖“麦索”的摊位,摊位前的小凳子上,也总是坐满了源源的食客。
我家的孩子也喜欢隔三差五的央他妈妈买一碗麦索回家。妻子用油把麦索一炝,那麦索黄中透着绿,绿中映着黄,再配以油汪汪的青蒜泥和红辣椒,小家伙吃的口舌生津,高兴的劲头一点儿不逊色于他软磨硬泡到一袋“五毛食品”。大快朵颐之余,小家伙总要和我交流一下吃麦索的心得,向我提两个问题:你们小时候有麦索吗?你喜欢吃麦索吗?
我不知道麦索这种小吃发源于何时何处,我对麦索也谈不上喜好与否。但我总认为,我家孩子这些人吃麦索只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后的一种消遣,更多如我的人却应该是在咀嚼一种回忆!
我们的儿时,没有温棚可以一年四季提供新鲜的瓜果蔬菜,像杏子是夏天的时令水果,到了秋天还想要吃杏子的人会被认为是“二楞子”,这些好像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的铁律。从冬天到第二年夏初,蔬菜以储存的洋芋、萝卜和大白菜为主,晾晒的茄子、腌制的咸菜都是名副其实的“下饭菜”。
时节到了夏至,新鲜的茄子可以做一顿“茄子揪面”了,再奢侈一点,还可以隔三差五的炒一盘“茄辣子”。小暑麦儿黄,在此之前,勤劳的主妇们一定会抽空做一次“麦索”调剂一下口味。
现在街上卖的“麦索”,都是商贩们专门种植的青稞做的。我们小时候的经济条件,没有哪家人会奢侈到专门种青稞做“麦索”,也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做“麦索”去卖,当然,你做了也没有人去买。那时候的粮食品种不纯,麦子灌浆后,青稞和燕麦这些杂粮食长得往往要高出一头,人们在干活时顺带将这些杂粮食拔下来带回家,燕麦喂羊,青稞用来做“麦索”!
一般情况下,家里面的壮劳力要上地干活,做麦索的事就由家里面的老奶奶完成!爸爸妈妈把这些杂粮食带回家,奶奶揪下麦穗,放在簸箕里,搓掉外面的壳,连夜放在大锅里用蒸馍馍的家什蒸熟,第二天就可以做“麦索”了。这些活儿说起来简单,干起来可麻烦。俗话说针尖对麦芒,光是麦穗上足于和针尖相对的麦芒就让人够呛,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死打硬缠,一会儿,不但扎的你胳膊和手上伤痕累累,还挂在你的衣服和头巾上不下来,一不留神窜进嘴里就麻烦大了,有时候还需要去找村上的医生解决。但是,这又怎么能阻止人们做“麦索”的热情呢?
做好了这些准备,第二天就要去磨坊“纳麦索”了。一个队上只有一个磨坊,所以要提前排队,还要向邻居家借来一头不偷嘴的毛驴。
蒸熟的麦粒像翡翠一样绿中透黄,黄中泛绿,再掺上青蒜苗,随着蒙住眼睛的毛驴绕着磨盘一圈圈转动,一条条诱人的“麦索”就成了。奶奶不时的往磨盘上加粮食,用手把粮食推进磨眼。我的任务就是站在磨道里,时不时地吓唬一下毛驴,给它提个醒:有人在呢,好好干活,别偷懒,也别偷嘴!年幼的我站在那儿,觉得这件事是那样的伟大而神圣!
村里的其她奶奶们也带着孙子来帮忙,其实,哪有什么忙可以帮,只是大家在一起唠嗑,谈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!当然,临走时每人是要带一碗“麦索”的……
时光荏苒,“麦索”成了一种记忆,爷爷奶奶也只能出现在我们的回忆中了。我的妻子常说,她总是忘记爷爷奶奶已不在人世,每次回家,总觉得爷爷穿的干干净净,捋着他白花花的长胡子坐在家门口,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说笑,而奶奶看到我们回来,总是忙不迭的起身,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,一边急急忙忙的迎上前来……
看到一个比喻句,说“美如一场小时候”,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有一个怎样的童年,但我知道,他一定忘不了自己的小时候,否则,怎么会写出这么深入骨髓的句子!
有人说,还没长大就老了!
后记:写完这篇随笔,我无意间在电脑上查询了“麦索”,才发现,从陆游到张爱玲的若多大家,甚至于乾隆都对“麦索”情有独钟,康熙朝的进士赵濬有一首《初夏小曲》:“豆角儿香,麦索儿长,响嘶喞茧车儿风外扬。青杏见才黄。小鸭儿成双,雏燕语雕梁,红石榴花满西窗,黄蜀葵叶扫东墙。泥金团扇凉,香玉紫纱囊。将佳节,庆端阳。”
剑客赞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