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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介子平

介子平:年生人,当代作家。出版有《青灯》《烟霏云敛》《少年文章》《消失的民艺》《褪色的记忆》《雕刻王家大院》《大韵书法》《风华丹青》《民国文事》《民国情事》《民国旧事》《苦酒微甘》《此间少年》《田园将芜》《画说山西古代壁画》《我是编辑》《晋九》等文集。

介子平随笔女性最大的荣誉是被称作“先生”

谁在说

入于眼,感于心,形之于笔端,间有义理是非,荣辱毁誉,文章成型,大致程序如此。

既如此,文章首在为己而设,作者之笔即思想,再行才是读者。章太炎任《台湾日日新报》编辑时,有读者向报社反映文中怪字僻典太多,主编委婉提出意见,其断然拒绝:“世人之知不知,解不解,我不能管得。吾只患吾文之不善,苟文善,自会有人知之。请勿问!”多数人没有太炎先生的学问,自没有太炎先生的脾气,拽不起来。常人而言,煮字疗饥,通过文字赚取稿酬,谋份工作,为文顾及读者,多于考虑自己。

尼采最早提出从古到今的语言问题,关键在于“谁在说”,古希腊是“缪斯在说”,中世纪是“圣灵在说”,以身份政治,获得话语霸权,而近代是“人性在说”。海德格尔则将语言分为“道说”与“小说”。所谓“道说”,“六合之外,圣人存而不论;六合之内,圣人论而不议。春秋经世先王之志,圣人议而不辩”。所谓“小说”,不为圣人代言,不问主义,只问苍生,世俗化已然近世语言主流。诸葛亮舌战群儒,鲁子敬力排众议,铜雀赋智激周瑜,孙仲谋决议破曹,群英会蒋干中计,曹阿满误杀水军,这些故事,不脱英雄行迹,除却刻石记功、明示天下,即便书场小说,不出其外。马拉美针对尼采的设问,认为“只有冷冰冰的词语本身在说”。故事是叙事的主线,也是客体,语言在说,还是人在说。

有一种理解,乃出色误读。年罗素访华,游西湖时遇一群轿夫,归国后在《中国问题》一书中写道:“我记得有一天,天气很热,我们几个人坐轿子翻山。山势陡峭,山路高低不平,轿夫很是辛苦。走到山顶的时候,我们停了下来,让轿夫歇息十分钟。他们很快坐成一排,拿出烟斗,说说笑笑,仿佛世上没有什么愁心事。”离奇心理,仅此而已,鲁迅却不以为然,另有见解,年4月,《灯下漫笔》写道:“至于罗素在西湖见轿夫含笑,便赞美中国人,则也许别有意思罢。但是,轿夫如果能对坐轿的人不含笑,中国也早就不是现在似的中国了。”他希望外国友人能够疾首慼额地指摘中国的缺点,因为“揭发自己的缺点,这是意在复兴,在改善”。即便在原作者看来,舛谬百出,无复可忍,后赋的意义依旧存在,误读的魅力,就在于随着发言人的转移,思想另设。正如国人谈“五四”,既是历史,也是现实,既是学术,也是精神。

场景碎片化、信息碎片化时代,话语权下放,人人皆有发言权。社交平台上,发言正常,缄默反常,后者往往是具有发言权的官员,具有深流不争先的从容。即便闭门养疴,隔绝世事,开口即可一语中的,一针见血。智者讨论原因,知人论世,落笔即成;愚者裁决原因,没有观点,人云亦云。即便发言者,未必就是自己在说。

做一些心平气和的小事

遍地月光,是散落的日常。试图设置场域,为生活寻找一种普遍意义,不由陷入金岳霖所言的“以一种成见去形容其他的成见”,结果只能是苍白空洞,不合逻辑。

做一些心平气和的小事,随心随性、全心全意乃世间温柔之力。然现实残酷,理想未竟,室外风大,把温柔飘零。有人收不到,有人送不出,相遇时紧张,离开时失望,“听到一些事,明明不相关,但却总能在心里拐几个弯的想到你”。山有木兮卿有意,有一种混沌不清的默契,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。芦花浅水,疏影横斜,抵掌促膝而不动情,收起被训练的笑,遗弃之前先变心,免得成为秦香莲,那不是冷漠,是皮实,不是不在,是不在意。人生如梦你失眠,却是夜长未必梦多,婚姻之于常人,乃命运之巨变,人生高度,一半始于努力,一半源自选择。

偶有阴影,生活大起小落,每日重复上演着崩溃与自愈。成功未必就能变得幸福,人们只记住了那次翻车,而忘记了上百余的顺达,自己则以他人的评判,怀疑先前的努力,蒙蔽双眼者,依旧双眼。想开点,《浮生六记》里有一句:“世事茫茫,光阴有限,算来何必奔忙。人生碌碌,竞短论长,却不道荣枯有数,得失难量。”日常烦恼间隙,有片刻的欢愉,生命有光谱,而生活没有理所当然,没有应有的样子。

浮云随意,往事清零,给记忆一枚标签,不免为青春感伤。在鸟鸣中醒来,不敷衍自己,才会不搪塞生活,与别人关联前,先与自己衔接。智者自卑,愚人自信,所谓自信,先让自己信,再让别人信。终于拨通了那个一拖再拖的电话,却没有地方下嘴,战胜自卑,否则会轻易失却自我。多数无聊,因生活贫乏而起,不讲事实,只论情绪,人人以为自己是无辜的病人,总觉得生活欠自己一个满意,一个侥幸。靠同情换取,失去的是尊严,那不是示弱,是生活的艰辛。获得人格成长的一种途径,是融入新的人际关系,像只从心所欲的鹰,无视任何观众的存在。

心怀虔诚,佛亦动容,内肫笃外抱柱;家给人足,身安心稳,待亲旧有始终。再累也不会丢下对方,承诺愈小,愈得守信,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

说起床就起床,说收心就收心,心智足够成熟后,方能以中庸苟且的平和,俯首于生活,天地相分,人神不扰。愿望不离烟火,吃好喝好,长生不老;件件尘事相关,考试全过,奖金全发。生活是一场无师自通的修行,其真实在于,细节不会说谎。埋头吃食,潜心阅读,理想是编了码的现实,自己的美好,靠自己成全。

小事虽小,非做不可,生活的每个步骤,都不轻松。心慌意乱也是做,心惊肉跳还是做,一生走的都是窄路,倒不如心平气和为之。

谈笑风生又一年

仰首是春,俯首是秋,谈笑风生又一年。

除旧布新,翻身抬头,红尘轮回,无需计较。藕断丝不断,时间既连接又具跨度,既依恋又有舍离,事不如愿,半途分手,执着之人,选择出走,而一旦将就,可能就是一辈子。多次的尴尬,换来一回的沉默,痛楚且苍白,至此春秋不沾,风月无关。终有弱水替沧海,再无相思寄巫山,有些障碍可以绕过,有些必须跨越,即便知道不可能,还是想遇见。相信因果,便不会再有想不通,多数不爱听的话,到头来竟都正确。诸相非相,看透不如看淡,看淡不如没心没肺,一笑置之。

最好的相逢,无非一边遇见,一边再见。此环境到彼环境,价值取向转移,过去的友谊无力维系,所有的人不过一段时间的陪伴。要有愚者千虑的心理准备,成年人的友谊,相互利用而已,看上去的热络,转眼即世态炎凉一杯茶。

不动声色,暗香无痕,写满废话的记忆,如一场无法回放的绝版影片。盘旋于梁间,童年是一个人的故乡,克尔凯郭尔说“一切事物只要搀杂了记忆,就会在心里产生双倍的效果”。清风故人,不期而遇,已是一额皱纹,两鬓斑白。回望此生,生不逢时,爱不逢人,而百不称心,悔恨诸多,虽曰与世无争,这世间疾苦依旧不肯放过。奔走在自己的日子里,一旦忙碌,无论什么情绪,都没时间表达。

何来不老丹,当下偷懒的时间,最终都得偿还。水始冰,地始冻,又有人熬不过这一季。世间只有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,所谓千秋万代、万寿无疆,皆为讨个口彩。生命太单薄,一阵风吹散,忽就共鸣了余秀华的一句诗:“如果给你寄一本书,我不会寄给你诗歌,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,关于庄稼的,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,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。”花开应时,过了学语年龄,必定南腔北调;惶惶岁尽,超出生育阶段,只能抱养一个。曲终人散,听客纷去,一切已来不及,一切还来得及。世间有些美好,需待到一定年龄、拥有相当智慧才能看得见,时间那一关,无非是自己这一关。

霸王强弓,盲目执著,彻彻底底失望一次;顺水推舟,明智放弃,原原本本再来一回,什么职称职务,什么课题选题,时间面前,任何烦恼不值一提。风调雨顺,是节气不紊,国泰民安,乃人世不乱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大事小事,是时光的配给份额,与他人无涉,反之亦然。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,最好的余生,暖阳穿云,照在脸上,自由自在,婉转流年。

古风《国际歌》

《国际歌》料是版本最多的歌曲。真就不可思议,友人竟听过九十多个,而原唱的法文版最为壮阔澎湃,气势雄迈,号召力感染力俱强。

汉文系列也有多个版本。年10月至12月,广州《劳动者》周刊连载《劳动歌》六节,译者署名列悲,此即《国际歌》最早的中译白话歌词:

起来!现在世上受了饥寒困苦的奴仆。管治将来世界的理性渐渐强起来了。做奴仆的人呀!起来,快起来!不要固执古人的谬误!世界的基础快改变了,无产者将成为万有者!最后的奋斗,快联合,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!最后的奋斗,快联合,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……

同期,郑振铎、耿济之也有翻译:

起来罢,被咒骂跟着的,全世界的恶人与奴隶;我们被扰乱的理性将要沸腾了!预备着去打死战吧!我们破坏了全世界的强权,连根的把他破坏了。我们将看见新的世界了!只要他是什么都没有的人,他就是完全的人。这是最末次的,最坚决的战争!人类都将同着第三国际党,一块儿奋起……

瞿秋白所译,刊发于年6月15日《新青年》第一号。己亥秋常州参观其纪念馆时,听过此译的播放:

起来,受人污辱咒骂的!起来,天下饥寒的奴隶!满腔热血沸腾,拼死一战决矣。旧社会破坏得彻底,新社会创造得光华。莫道我们一钱不值,从今要普有天下。这是我们的最后决死争,同英德纳雄纳尔,人类方重兴!这是我们的最后决死争,同英德纳雄纳尔,人类方重兴……

解音律,工填词,瞿译不事雕琢,而有蕴藉,且更为合拍。现行版则据萧三版调整而来,白话系列中还有绿原版、杨起版等。此外尚有方言版。粤语版的特点是依字行腔,文白相间:

群众怒吼声震裂壁垒,烈火般驱走黑夜,连贯历史的正义呼喊,在今日也呼唤你。新天地由我们一手创,让人民力量体现,捆锁与贫穷全部冲破,流热血为真理洗擦。坚守这最后争斗,紧紧结聚为明晨,International要实现在这里。坚守这最后争斗,紧紧结聚为明天,International要实现在这里……

闽南话版《国际歌》则流行于台湾地区:

来哟!凄惨罪过的奴隶,来哟!全世界苦戚的侬。满腹的热火当咧滚绞,为真理卜来拼斗。旧世界扛kahmi-mi-mauh-mauh,奴隶啊,来哟!来哟!毋使讲咱啥物拢总无,咱卜做天跤下的主侬!这是第尾摆比拼,众人共心土成金,International著一定会实现。这是第尾摆比拼,众人共心土成金,International著一定会实现……

民间有高人,竟以上古音唱出《大楚国际歌》:

哀哉!涝患殃及万户,悲哉!田赋什者其伍。甚者秦吏妄加刑戮,暴君岂知役民苦。曩共工可倾不周山,万民怒亦可覆暴秦。勿谓匹夫不敌金戈,无产阶级天佑之,独夫天下共伐之。民贼遑遑遁走,因德女红那也。众庶竟主寰宇,独夫天下共伐之。民贼遑遑遁走,因德女红那也。

众庶竟主寰宇,尧舜禹辞世久矣。孔儒难保黎民百姓,如欲神州四海殷平。惟余等举义兵。嬴氏轻我海内万民。骊宫阿房冤骸泣,安知今秦土遍荆轲,秦土遍荆轲,一人殁而万人起。二世跋扈无道,桀纣亦不能及。炎覆秦宫之时,以觥筹饮其血!天欲废秦而立楚,无产阶级讨逆君,因德女红那也。

赤旗迎涉王师,垣墉内外遍狼烟。封建余孽祚将罄,天赐大义于楚王,赐大义于楚王。虽军百万何足惧,是役终万民之苦。秦玺碎于黎藿怒,因德女红那也。百姓岂与犬彘同,天欲废秦而立楚。他日必克咸都,因德女红那也,共产为天下唱。

显然将场景还原到了陈胜吴广举事年代,词前附题记云:“时二世元年,余惊觉于骤雨泥泞之中,逢戍卒九百余,涝阻而不复能行,一尉笞其卒,秽言辱之,卒忿夺其刃以斩尉。彼气宇轩昂,不类凡人。见余,厉曰:‘汝秦吏耶?’余伏而对曰:‘非也,余今受天命以勤涉王者也。’卒大惊:‘何以知吾名?’曰:‘天欲王涉王,安敢不知?’涉大说,余遂示之译本,涉甚奇之,阅毕,叹曰:‘妙哉,吾等必从天命,共产天下,以讨暴秦。’遂于大泽乡揭红旗,唱闾左以伐秦。”虽曰别人的形,自己的脸,却是意足不求颜色似。云层浓厚,天空铅灰,去国怀乡之人,心情抑郁;黎明在望,大地昏黄,心力憔悴之人,沉吟低徊。故山虽好,从此断念,逆旅竟成逆人,绝处逢生者,需有怎样的勇气。此路不归,各自保重,今后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天。

还有人据中古音唱出《大宋国际歌》,但文笔较之“大楚”远矣:

雄起!坚牢里的奴隶,雄起!普天下苦难之人。迅雷不及掩耳般爆发,这诞生于新世界,旧封建其祚终将罄。雄起兮奴隶耕者,普天下当推行民治。吾等当为天下之主,非也救世之侠客。亦非也伪君接济,孔儒难保吾劳工。天下当为万民主,需扫尽万重之剥削。以搀夺吾辈之自繇,趁此天下更替之际……

宋朝粮仓满溢,国库丰盈,方腊宋江作乱,不过局部短暂行为。歌词文不文,白不白,有故意设奇、以求注目之嫌。

波德莱尔说“流派不过是组织起来的创造力”。所谓古风之作,首在体格高古,文风遒健,恢复古法而能自出新意,企及者鲜有。除此之外,怒火里掩藏善意,歌曲的本意不可更张。历史尘埃,何等相似,其经久不息的原因,在于歌词已超越了当时的语境,所谓历史局限,只局限于主流意识中。天心孤照,升起又落下,人们总能从中找到心照不宣的深邃内含,参与世界变迁,为当下所利用。谁也不认识,也不认识谁,胸次洒脱,见面无须多言,中无障碍,一曲壮歌吼起,便可意会出共同的主张。

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眼中的世界,糟糕世界,不是天堂,列位不同,所见自异,身处卑微的愤怒,都在这倔强的歌词里。困于时,乱于心,束手无策者,最是幻想关键时刻,能有天使降临,冰雪尽溶。众生皆苦,我皆众生,“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,也不靠神仙皇帝!要创造人类的幸福,全靠我们自己”一句,如一束乍光,乃观念的产物,欧仁·鲍狄埃显然受到过尼采“上帝死了”学说的影响,之后的维特根斯坦也说“破除一切偶像”。古风填词中,若无此要素,定不会被认同。

民间草木

人间草木,真是繁茂。虽无奇峰万木的游历,也无水岸山居的经由,仍见房前屋后、田间地头长满各类植物,有的知名,多数无闻。余幼时,功课不经心,玩耍最当紧,竟无聊至留意起了花草。

指甲花、鸡冠花、胭脂花、地雷花、金钱花、洛阳花等等移植花池者之外,更多无名者,或因花朵细小,或因花色不艳,而不为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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