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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将尽,岁末时节总有很多事要忙。单说大年三十当天,一早谢年,准备各种年夜饭的吃食,年夜饭开吃前的祭祖,都是例行节目。少年时节还赶上过一阵,年夜饭过后,旧宅的正厅里恭悬先人的影像以供子孙瞻仰。乱后劫余,其实不过两轴而已,当然也都是大影,夫妇并坐的那种,穿着清代冠服,案上摆着神主。具体的容貌和像中更多的陈设,已没什么印象。那时也已经没什么仪式,只是纯粹的挂上一挂,但多少还存些古意。旧时是聚族而居,现在则各自小家庭独立生活,加上祖先容像目下多被视为文物、纳入公藏,年俗中的悬影、拜影,自然也就渐渐消逝。所以,现在想来还算庆幸,多少还赶上了一点尾巴。
京中的年俗,过去记载得很多。早年邓云乡在他的书里也多有涉及,虽然研究的是《红楼梦》,但更多的是清末的旧俗与其自身的经历。关于悬影、拜影、祭祖,《红楼识小录》一书也有专节讨论。书中引述的文献很多,其中一条是李慈铭的日记,这里仍引如下:
皇帝咸丰八年苍龙集戊午,春王正月建甲寅元日戊寅
终日密雨,下午尤甚,蚤起祀神,拜曾王父母、王父母、先君子像,诣直河拜殿纂公、樊太君、太高祖父母及本生曾王父母、本生王父母、大伯父、二伯父像,各本家贺年。又进城拜高祖父母、生高祖母像及各房贺年,以雨不克徧,族人毕来,午赴家庙谒拜。[1]
拜像拜的是神像、大影,而赴家庙谒拜,拜的应该是神主,家庙也就是宗祠。神像恭悬于厅堂,神主则奉藏于家庙。老家的宗祠旧时应该也是这样,现在已改作老年活动中心,神主也都已不在,但安奉神主的遗构尚存。不过吾生也晚,从没有在宗祠里有过拜谒,先人的神主当然也没见过。这条之外,拜影的记载李慈铭日记中还可见到,因是浙地风俗,不妨再引一条:
皇帝咸丰九年龙集己未,春王正月建丙寅元日壬申
晨小雨雪旋止,蚤起接岁神,拜曾王考妣、王考妣、张太太、先君子像,诣直河拜高王考妣、本生王考妣、大伯父、二伯父像,……族人来贺年,概不见。……午赴家庙拜列祖,下午微雨即止,送岁神。[2]
李慈铭是绍兴人,记的自然是绍兴风俗。那其他地方又怎么样呢?王文韶的日记,也有拜谒祖先神像的记事。如同治八年元旦,记云“雨。寅正诣万寿宫,随同两院行朝贺礼,并诣文武庙行香,至南北院贺年。午初回署,僚属咸来谒贺。未初至公馆为萱闱叩贺,敬谒祖先神像。行礼毕,侍萱闱早膳”[3]。同治九年元旦,“晴。卯初恭诣万寿宫随同中丞行朝贺礼。卯正诣武庙、城隍庙行香,上院贺喜。回署诣春秋阁暨案牍、土地、大库各神祠行香,依次叩谒祖先毕,率家人等向慈闱叩贺,一庭聚顺,喜入新年,天气晴明,当是时和年丰之象”[4]。光绪十二年元旦,“阴晴不定,有微雨。早起天地祖先前行礼,亲友来谒灵者十五人,亦杭俗也。夜雨”[5]。头一年王母过世,故有亲友谒灵。王文韶是杭州人,记的是杭州风俗。据李慈铭和王文韶的日记,绍兴、杭州两地拜影都是在正月初一。
那么,旧时的拜影,有没有形象的图像可见呢?故宫博物院藏有卞久绘制反映朱茂时行迹的像轴数轴,内公开仅见的一轴是朱茂时祭祀祖先的图像,描绘的正是悬影、拜影的场景。像中朱茂时跪于堂下,堂上恭悬祖父母朱国祯夫妇的神影,供桌上置炉瓶三事,朱茂时手举托盘,盘内放着一把剪刀。卞久,字神芝,号大拙,江苏娄县人(今上海松江),有画名,与王时敏、王鉴友善。其子卞祖随亦擅丹青,工写真。朱茂时,字子葵,号葵石、葵石道人,浙江嘉兴人,荫补顺天府通判,历任工部员外郎、贵阳知府。明亡不仕,隐逸终老,筑别墅于放鹤洲,自号鹤洲居士。明天启朝内阁首辅朱国祯之孙,朱彝尊伯父。
卞久绘《朱茂时祭祖先》像轴,故宫博物院藏
项圣谟绘《鹤洲秋汎》图轴,故宫博物院藏
关于朱茂时,故宫所藏另有谢彬、项圣谟合绘的《松林般薄》一轴,像中朱茂时披戴头巾,身着野服,坐于松林之下。像上有项圣谟题跋,曰“松林般薄。癸巳八月,文矦谢彬为葵石先生写炤,孔彰项圣谟补图”。癸巳,在清为顺治十年()。同样是故宫所藏,也同样在癸巳年,另有项圣谟绘制的《鹤洲秋汎》一轴。图上也有项圣谟题跋,谓:
鹤洲秋汎。此洲即唐时裴公美别业放鹤洲也,在吾禾鸳央湖畔,荒废久之。朱葵石复筑,以浚以树,将四十年,宛若深山盘涧。今癸巳九月,招余再汎,有诗别录,为补是图以纪其胜。林泉之乐,不过是矣。登高后五日书于朗云堂。项圣谟。
谢彬,初名份,字文侯,号仙臞,浙江上虞人。少时为曾鲸弟子,工写真。项圣谟,初字逸,后字孔彰,号易庵,别号众多,浙江嘉兴人。祖父项元汴,祖孙两代均为明末著名的书画收藏家和画家。
谢彬、项圣谟合绘《松林般薄》图轴及其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
项圣谟绘《鹤洲秋汎》图轴及其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
乙酉年,清军下南京,闰六月,破嘉兴,项圣谟仅与母妻逃至嘉善,家藏毁失殆尽。在后来的《三招隐图》卷题跋中,项圣谟忆及甲申之变与城破之日的情形,称:
未几,遂闻国变,南北流离,干戈四起……明年夏,自江以南,兵民溃散,戎马交驰。于闰六月廿有六日,禾城既陷,劫灰熏天,余仅孑身负母并妻子远窜,而家破矣。凡余兄弟所藏祖君之遗法书名画,与散落人间者,半为践踏,半为灰烬。
鼎革后,项圣谟的画中题跋不再使用年号,只用干支,所见钤印有江南在野臣、大宋南渡以来辽西郡人、皇明世胄之中嘉禾处士等。
清佚名《多铎得胜图》轴局部,中国国家博物馆藏。或称《豫亲王入南京图》
甲申五月初二,清军入关,初三即降谕旨“凡投诚官吏军民,皆著薙发,衣冠悉遵本朝制度”。时江南未平,反倒激起更多反抗。二十四日,摄政王多尔衮审时度势,发布文告,“予前因降顺之民无所分别,故令薙发以别顺逆。今闻甚拂民愿,反非予以文教定民之本心矣。自兹以后,天下臣民照旧束发,悉从其便”。次年平定江南,朝廷态度陡然一变,六月二十六日,发布文告严令薙髮:
向来薙发之制不即令画一姑听自便者,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。今中外一家,君犹父也,民犹子也。父子一体,岂可违异。若不画一,终属二心,不几为异国之人乎。……自今布告之后,京城内外限旬日。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,尽令薙发。遵依者为我国之民,迟疑者同逆命之寇,必寘重罪。若规避惜发,巧辞争辩,决不轻货。该地方文武各官,皆当严行察验。若有复为此事,渎进章奏,欲将已定地方人民仍存明制,不随本朝制度者,杀无赦。
顺治初年严厉推行薙髮令的档案,今多见存,众多“著即处斩”“就彼正法”的批红,正反映出当时的雷厉风行[6]。
再回到朱茂时祭祀祖先的图像,拜影何以托举剪刀?故宫余辉认为,为防止祭祖时先祖鬼魂归来而恶鬼随之,恶鬼惧怕利剪,所以用此[7]。早些年德国柏林国家博物馆“传神雅聚——中国明清肖像画展”展出此轴,仍持此说。嘉兴是否有这习俗,不知,但浙中地区没有听说。联系清初薙髮令的严厉推行,嘉兴城破后项圣谟的痛苦遭遇,朱茂时的家世,那么是否还有如早先网友所说的另外一种可能?朱茂时托举剪刀,跪于祖先像前,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。剪刀乃断发之用,拜影为告罪之举,图像的背后实际上是悲愤感人的场景。图中草木扶疏,堂前众芳竞放,丛石之傍两株黄蜀葵花开烂漫,而黄蜀葵阳历8月已入花期。堂右的湘妃竹围栏之外又有鸡冠花一株,而鸡冠花阳历7月就可开花。像轴表现的节候,与严令薙髮的时间相合。又,朱茂时形容枯槁,免冠不着网巾,衣服用素去华饰,也合于告罪祖先时的穿着。乙酉就已薙髮易服,八年之后癸巳年谢彬、项圣谟合绘的小像又何以穿着明朝巾服呢?朱茂时的脸像固是当时写照,冠服则不免出自几位遗民的追想。朱茂时的祖父朱国祯告病还乡后著有《皇明史概》一书,后来庄廷鑨以此书为基础,招揽人才编修《明书辑略》刊行,这书在康熙朝曾引发一场大案、血案,当然这是后话。
卞久绘《朱茂时祭祖先》像轴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
谢彬、项圣谟合绘《松林般薄》图轴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
[1]李慈铭:《越缦堂日记》第二册戊集上,广陵书社,,第页。又见《红楼识小录》所引,元日,书中误为元旦,见邓云乡:《红楼识小录》,山西人民出版社,年,第页。
[2]李慈铭:《越缦堂日记》第二册戊集上,第页。
[3]王文韶撰,袁英光、胡逢祥整理:《王文韶日记》,中华书局,年,第页。
[4]王文韶撰,袁英光、胡逢祥整理:《王文韶日记》,第页。
[5]王文韶撰,袁英光、胡逢祥整理:《王文韶日记》,第页。
[6]方裕谨编选:《顺治朝薙发案》,《历史档案》年第1期。
[7]余辉:《十七、八世纪的市民肖像画》,《故宫博物院院刊》年第3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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